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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酒,经岁月陈年
来源:《华夏酒报》  2019-07-17 11:08 作者:刘鹏


 


这个世界上,喜欢喝酒的人大概只有两类:

一类讲究品鉴和独特。国家名酒有国家名酒的风范,地方小酒有地方小酒的特色,小众酒厂更有出其不意的精彩;不同地域的风土,不同酿艺的性格;可以聊贵州茅台的厚重,古蔺郎酒的狂野,国窖1573的华贵,三沟一河(双沟、汤沟、高沟和洋河)的甜腻,李渡高粱的浓特兼爱……

这类人喝得认真和仔细,陶醉微醺中寻找小酌的乐趣。

另一类讲究感情和气氛。喝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喝酒的人才重要。昂贵的名酒还不及路边摊的二两土酒来得舒服和惬意;划拳的拳法精湛,劝酒的情绪高涨;啤酒、白酒、红酒倒是全会,海陆空天样样都行;酒桌之上过着开心开朗的阳光人生,在酒精力量的推动下,方显得意气风发和神采飞扬。

前者如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我,后者如一辈子含辛茹苦的父亲。

从大学毕业到参加工作的这些年来,其实父子俩难得坐在一起喝上一口。平时都是忙于工作,忙里偷闲回家一趟,一般也是他喝他的,我喝我的。虽然有说有笑,把刘国梁当作共同的话题,却总觉得尬聊,不知道该谈点什么,如同两个不同维度的生物两两相望。

我无法跟他娓娓道来一杯茅台其实从储藏、盘勾到上市需要数年的时间沉睡;同为酱香,茅台与郎酒的区别不仅仅在于厚重和狂野;同为浓香,单体浓香(国窖1573)与复体浓香(五粮液)的区别和变化……

他也别扭,毕竟我不是他的般辈兄弟。两人心态不在同一频道,不好意思再以多年熟悉的方式跟我干杯,一饮而尽或一醉方休。没有机会找到空隙回顾生活或吹牛打屁,我们都做不到那么洒脱。

我与我爸的对饮,始于1997年。那年香港终于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那年我高中即将毕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爸兴致颇高,叫老妈下厨炒了几盘好菜,开了一瓶白云边,人生中第一次给我倒了一小杯,说咱们父子俩喝一盅。

在老爸慈祥的目光鼓励下,我模仿老爸用筷子沾一点腐乳和米饭,嘴里丢了几粒水花生米,拈花指,莲花坠,一口白酒潇洒入喉,酒盏三酌情满满,花枝看叶雨纷纷。酒精仿佛燃烧的火炭碾压过舌头,酸爽辛辣直冲鼻腔,一股奇异的能量瞬间打通任督二脉,额头和后背冒出了汗。

令人上瘾的东西,第一次往往都会带给你非常痛苦的体验,无论烟草还是酒精,莫不如此。

我爸跟我说:“你爷爷奶奶过世那年,你才14岁,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跟你爷爷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现在我要陪你喝一口,练练你的度量和酒量。”

就如同一段网络文字描述与父亲抒怀畅饮的无限感慨:“这一口酒下肚,到今天刚刚二十年。”

“为什么男人喜欢喝酒?真难喝。”这是我爱人因为好奇尝试喝酒的第一反应。

很难想象,曾经对“酒”这种辛辣呛喉的“魔鬼液体”如此惧怕的我——除了儿时偷偷咂过一口老爸杯中的酒,30岁之前基本滴酒不沾,甚至还有点儿惧怕。

当参加工作迎面社会之后,没有想到会不知不觉地爱上白酒,感觉除了知己兄弟,大概最懂我的就是她了。

其实男人品味美酒,不一定品味浮在表象的所谓“美味”,因为白酒从来就不止一种味道。

白酒如人生,白酒有“酸甜苦辣咸鲜涩”,人生有“喜怒哀乐惊恐悲”,感官则有“眼耳鼻舌身意”。体会不到人生的不容易,就很难感受到白酒的“好”来。

当许多年以后,我终于也成了父亲。在每一年的端午或春节团聚,在繁忙之余享受亲情的温暖和欢愉。

每年春节,我都会给我的父亲敬送两瓶好酒,安抚父亲被岁月磨炼的口感和味蕾。

连续几年他的生日,我每年都会请他品尝一次飞天茅台。

为什么是飞天茅台?

因为父亲当年在乡镇供销社工作期间,对于毛主席、周总理都爱喝的茅台酒总有一种莫名的崇拜。虽然当年他也是供销社主任,却只能看看柜台上的茅台酒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为啥?当年一瓶茅台酒售价8元,而我父亲的月工资仅仅13元。

当然,在和父亲品尝茅台酒的每一个春节,我们都在经历了岁月磨砺和时间陈酿之后,学会了小杯喝,慢慢品,慢慢咂味茅台酒的好。

白酒之中,如若不挑品牌的话,我独爱的还是陈年老酒。

我每次回父母家,也会给父亲带上一瓶个人珍藏的陈年老酒,从而让其顽固了几十年的“白酒之舌”在呼唤年轻记忆的路上越走越远。在口感和品味上,四十不惑的儿子试图与六十耳顺的父亲达成某种岁月和解。

独爱老酒,说到底还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本能,就如同我虽然也能够接受西餐,但骨子里面还是偏爱中餐。

不同香型或年份的陈年老酒,装在不同的瓶子中,每一瓶都有自己的性格。你需要慢慢熟悉它,慢慢接受它,自然就可以驯服它,温顺或者浓烈,可以随意搭配你面前的佳肴大块朵颐。

当夜深人静独自撰稿时,我会选择一杯陈年武陵酒孤芳自赏:那透亮的、爆黄的神奇液体,似乎不是酒,而是灵丹妙药,治愈着一个孤独的灵魂注定到天光的凌晨。

当我和好友欢聚时,也会选择陈年武陵酒众乐逍遥:那个简单的瓶子里,装满了欢乐的精灵,它们从杯子边缘溢出,多巴胺给我的反馈,就是长达数小时的快感和满足。

当一瓶上世纪1991年的武陵酒在玻璃瓶中沉睡了28年,在醒酒器中经过一个小时的漫长等待缓缓醒来,不尽然唤醒了我对于儿童时代的记忆。

1991年,我12岁。12岁开始读初中,15岁开始高中寄宿生活,18岁进入大学校园,从此与我的父亲越来越远。

这瓶1991年的陈年老酒可以让我一瞬间回到少年时代,父亲下班回家,永久自行车的铃声响起,雨后天晴,院子里花儿争艳,菜园地里泥土芬芳。系着围裙的妈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搪瓷碗里诱人的苹果片整整齐齐,土狗小白围着双腿磨磨蹭蹭。父亲从黑色公文包中,给我拿出心仪已久的黑色钢笔。

一瓶陈年老酒搭配家常小菜,浓郁、亲切、温情,入口的黏糯,喝一口酒,在口腔里可以开出一朵激情的花。

白酒是经历过时间洗礼之物,品味白酒,品味生活,因为纯粮酿造的白酒除了手工制作的精神,还带着温暖的人间情味。

品尝白酒是品味人生的磨砺,因为这些沧桑岁月刻画的滋味,才得以让我们在酒中瞥见充满生命力的白酒精神。(作者系高级工程师,国家一级品酒师,自由酒评人,著名陈年老酒收藏家,湖南酒业协会常务理事,曾任中国酒业协会名酒收藏委员会/价格评估委员会/文化委员会委员。)

编辑:赵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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