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几箱酒来
台州人无论到什么地方吃饭都是最惹人注意的一群。
“现在打开吗?你们要喝几瓶?”对服务员来说,这是早就习以为常的职业询问,却不料招致了台州人一迭声的高声驳难:“难道你们这里没有酒吗?几瓶?你看看我们能喝多少?”
“你们还要问的吗?在我们台州,服务员都知道的,放几箱酒在边上。什么几瓶,我们一个人就能喝几瓶。”
服务员终于吃力地把一箱酒搬到了宴桌边,果然一个人一瓶,一个硬纸箱马上只剩下一个空纸盒,开始时台州人还吃着、聊着,与别桌无大异,只是声气粗些,举杯频些,碰杯响些,仰脖喝酒爽些,自斟酒动作勤快,但整个大厅闹哄哄的,服务员穿梭往来,各种热菜雾气蒸腾,大厅里有些恍惚迷离,所以这个时候的台州人并不怎么出众。
每个人两瓶酒很快地顺溜下肚子去了。但如果都是平时同气相求的哥儿们聚在一起,每人喝两瓶酒是不够的,因为能喝的已经喝到第三瓶了,于是要求别人也再开瓶。然后他就等着,在人家没有把第三瓶喝完的时候,他是不会把第三瓶先干光的。他催着别人加快速度,或许有个别人会有些勉强,但看到眼巴巴地等着他,他就不好意思起来,就像握着撑杆的跳高运动员望一眼横在远处的高高的标杆吸一口气,把瓶里的酒都倒入杯中,然后重重地一顿,说:“干吧,为了不影响大家,我也豁出去了。”
粗放的划拳声
喝酒的序幕拉开了。
“福,福,全家福。兄弟好啊,好兄弟……”台州人粗豪的拳令顿地而起,嗡嗡地震响在烟雾缭绕的大厅间,盖过了所有的交头接耳或高谈阔论,引来了全厅间人的侧目和怒目。
餐厅的领班可能会过来干预,但顾客就是上帝,领班也只能委婉地要求客人把声音放低些,并非不懂礼仪的台州人也确实尽量控制了从喉头发出的音量,但这种人为的控制只能勉强控制一会儿。猜拳的人总想把酒输给对方,凭着自己的拳艺让别人先喝倒。输了的人只能乖乖地把酒喝掉,但他不服气,他要在什么地方跌倒什么地方爬起来,于是输赢的双方胶着到了一块,比分交替地上升,谁也一时无法把对方置于死地,于是双方的声气再一次粗豪起来。酒越喝越多,脸越喝越红。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撤下来。服务员忙得从箱子里拿酒瓶都来不及。他在边上暗暗地称奇,这些人怎么这么会喝酒?一个人的肚皮是有限的,怎么会装得下那么多的酒菜?其实这位服务生没有注意到,有不少人丛密的头发间也蒸腾着阵阵热气,也有的人眼窝边上悬着几颗泪似的汗珠,有些人已经向卫生间跑过好几回了。
简直是西部土著
台州人说,喝酒时会出汗的,会尿尿的,都是不醉的。
对于这些人来说,酒哪里会存在肚子里,早已从身上各个毛孔里蒸发掉了或从身上的下水道里流走了。现在又已经喝掉了几箱了,但仍然没有一个人有鸣金收兵的意思。现在大厅里早已去了不少人,他们已经吃过饭,喝过酒,聊过天,现在已惦记着回家了。但台州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离去。在刚才高朋满座,济济一堂时,台州人顾自猜拳喝酒,没有把整个大厅放在心里,现在人去厅空,只剩下他们这一桌时,他们也无所顾忌,好像大厅里根本就没有过别人似的,他们就是本大厅的中心。落座在大厅内,他们的心目中只有拳和酒。他们所有的兴趣,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交流都投注在拳和酒上了,而且无休无止的激烈。这是一群愚人?这是一群狂人?所有从台州人身边走过的人,都投来了鄙夷的一瞥:这是一群粗鲁的、野蛮的人。我们的城市是温文的、优雅的,现在温文和优雅都被这一群没有教养的人破坏了。不要看你们也穿着时髦,可你们简直就是美国西部片里的土著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