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故去十二年了,母亲今年也八十二岁了。岁月的流逝没能让母亲从记忆中走出来。经历诸多沧桑的母亲,依然固执地守着父亲生前那个破了嘴的酒壶,痴痴地看着、静静地叹息着、嘴里还不时地嘀咕着。谁也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母亲的症状是现在很常见的老年痴呆症!
父亲年长母亲五岁,是一位平凡的教师。个头一米八左右,挺拔的鼻间镶嵌着一副黑色圈边的眼镜,走路平视前方略显男子汉应有的潇洒和英俊。直到去世父亲没有一点驼背的迹象。父亲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惟一留下的就是母亲手里那只破了嘴的酒壶,和那本泛黄的陈旧不堪的字帖,那是父亲生前的手写本。父亲最大的嗜好就是爱喝酒,酒量不是很大,却每天都要喝上几遍,他总是把酒壶揣在口袋里。母亲经常因为酒的价钱唠叨个不停,父亲依然固守着他应有的风格。吵闹也是我们家里不可缺少的锅碗瓢盆交响曲。
父亲喜欢喝酒,是一种疲惫后的精神呵护。父亲有一手不凡的好字,方圆几十个乡镇都知道父亲的名字,平时镇上很多单位都会经常请父亲,为他们写广告和门牌标语之类的东西。每逢春节找父亲写对联的人络绎不绝,找父亲作画的也是甚多。父亲不但字写得好,绘画也是淋漓尽致。好多人因为喜欢父亲的字画经常要求给他们家里画一幅迎春节的字画。不管写多少、画多少,父亲都不收一分钱。在那样的年月谁家有那么些多余的纸张墨水白赠送与人。在母亲极力恳求下,父亲才勉强地放下面子去街上卖对联。用父亲的话说:“ 八个小红虫都在向我要吃的。”因此不得不放下面子,就这样父亲顺理成章成了街上卖字的书画先生。
记忆中每逢春节临近,父亲站在寒冷的街道上忙活着。有时,一天也顾不上吃点东西,但口袋里从来不忘揣着他那特爱的酒壶。寒意袭身时,就顺手掏出酒壶喝上几口。有一次父亲好像酒瘾又来了,他习惯性地摸出酒壶,可这次酒壶没有送到他的嘴边就滑落了。壶嘴呢?寻找中我转向父亲,父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酒淌了多少?还好壶嘴没了不要紧只要酒在就好,引得围观的众人哄笑一场。就酒壶从此丢失了以往的丰姿。隆冬季节寒风凛冽我的手上也全都是冻疮,我继续陪伴父亲站在寒冷的街道忙活着。尽管我总拿着酒,可还是发现父亲写字的手在颤抖,瞬间泪水溢满了我的眼眶。
傍晚,母亲匆忙把饭热好端了来,不但没有唠叨父亲喝酒,眉宇间倒显出从未有过的兴奋。她清点那些零散的毛票,那是我们读书的希望。再看父亲这时也显出几分自豪。吃完饭对我说:咱爷俩再加班写一会吧。哥哥姐姐们都已经睡下了,冷得让人哆嗦。可是看到父亲那期待的眼神,我默默地拿起了纸张平铺在桌子上。父亲再次提起他那厚重的毛笔,如流水般笔端如鱼得水,潇洒自如,宛如蜻蜓点水,动作如此之快。父子俩站在桌子的对面,写到半夜十二点左右父亲再次抖落沾满墨水的笔,又拿起了酒壶。可是那几口酒又怎能抵御腊月天的寒冷?
虽然这已经成为历史,可父亲小心地捧起我的小手为我擦冻疮时的那种眼神,那慈祥的目光里蕴涵着浓浓的爱抚,我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任其流淌。我要对天堂的您说一句:父亲我爱您,我们永远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