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国人掀起过一阵热烈的讨论：中国人过圣诞节吗？对于这个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毕竟，在文章来源华夏酒报全球化的大语境下，文化、经济等方面的交流，广度、深度皆很大。但是，如果说到回家过年，该喝什么酒，恐怕答案应该是唯一的：回家过年，一定得喝中国酒！
    　或许有人认为，这个答案有些偏颇，侵犯了喝酒者的自由选择权，甚至还显得中国人的心胸不够宽广——这就类似“楚人失弓”的故事：楚王出游，遗失弓弦，手下急着要去寻找，楚王制止他们说：“别找了。楚王丢失弓弦，楚人拾得弓弦，何必去找呢？”孔子听了，还嫌楚王境界不高，批评楚王，为什么不说“人遗失弓弦，人拾得弓弦”，何必要计较是不是楚人呢？回到我们过年喝酒的问题，如果我们强调一定要喝中国酒，是不是会被批评为“境界不高”呢？显然不是！俗话说，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一定的场合必须配合一定的东西，否则就会陷入“穿比基尼进佛堂，到迪吧扭秧歌”之类的可笑境地。因此，中国年自有中国人的文化意蕴，只有中国酒才能凸显这种意蕴，也只有中国酒才能带给中国人这种文化氛围。
    　这里，首要的问题是，“年”，对于中国人意味着什么？“中国酒”又意味着什么？
追本溯源“中国年”
    　有一种传说是，“年”是一个活生生的“神”，他帮助人们除掉了祸害人间的“夕”，因此，我们就有了“除夕”；为了纪念“年”的功绩，也就顺理成章地有了“过年”。实际上，这种说法很不靠谱。根据中国最早的字典《说文解字》记载，“年”本来写作“秊”，这个上下结构的字上面是“禾”，下面是“千”；而“年”的意义就是“谷熟也”，也就是庄稼成熟之意。在古老的文献中，比如《春秋传》，大丰收就被称作“大有秊”！
    　追本溯源，这种说法存在于古老的甲骨文中，同样有这样的记载——“大令众人，曰协田，其受年”。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王）命令众人协力耕田，大概（神就能）授予丰收。”因此，所谓“年”，就是“庄稼成熟大丰收。”
    　或许有人会问，“庄稼成熟大丰收”，与“过年喝中国酒”这个题目有何关系？这里的关系大着呢？且听下文分解。
    　原来，人类的任何行为都不是纯自然的，而是具有文化内涵的；同样，人类看待任何自然的事物，也不是纯客观的，而是寄托了自己的主观意志和认识。就“年”而言，古人认为，自己能够获得丰收，不仅仅是由于自己的努力，而是由于神赐（上天和祖宗）。因此，当获得丰收的时候，感恩就是必然的了。
    　如何感恩呢？
    　第一种方法是把收获的粮食做成好吃的，祭祀神和祖宗。《诗经·生民》记载：“诞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释之叟叟，烝之浮浮……卬盛于豆，于豆于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时。”这段诗文大意是：“如何祭祀呢？有人舂米，有人扬尘。淘米嗖嗖，蒸饭浮浮……把好吃的盛于容器，米饭的香味上升，上帝开始享用。那味道不是一般的好啊！”
    　第二种方法，也是最重要的一种方法，就是用收获的庄稼酿酒，并用酒来敬神、求福。这些事情都被记载在古代的《诗经·丰年》典籍中，说明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说文解字“中国酒”
    　《诗经·载芟》曰：载获济济，有实其积，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
    　《诗经·七月》又曰：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这些诗句的大意就是说：丰收了，就用粮食酿酒，祭祀祖先，希望祖先降福。实际上，“酒”之所以命名为“酒”，而不是其他什么名字，也与庄稼成熟有关。《说文解字》有“酉”和“酒”二字。按照文字学家的分析，此二字为“古今字”，换句话说，“酒”字本来写作“酉”，后来因为“酉”用来专门表示十二地支的“酉”，因此加水旁写成“酒”。故刘心源《奇觚室吉金文述》下结论说：“酉，古文酒字，象酒器形。”古代文献对“酉”和“酒”二字的解释主要是通过同音字来解释：
    　第一，《说文解字》：“酉，就也。八月黍成，可为酎酒。”
    　第二，《说文解字》：“酒，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从水从酉，酉亦声。一曰造也，吉凶所造也。”
    　第三，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律书》曰：酉者，万物之老也……《释名》曰：酉者，秀也。秀者，物皆成也。”
    　这些解释，从意义上讲尽管繁杂，但都指向一点，即“万物之老，成也”，“就”、“造”二字加上“成”，就有了今天的“成就”、“造就”二词，且还保留着古义，指庄稼成熟；“秀”本来指开花，也引申为庄稼成熟；“老”自然也是指庄稼老熟。根据这些解释可知，在古人的观念里面，酉、酒、就、造、秀、老这一组字读音相同或相近，彼此之间构成相互解释的关系；如果再考虑《说文解字》中的“八月黍成”时令为秋，则还可以把“秋”字补入这组字中——在上古汉语中，“酒”的读音与“秋”相同，而秋天，正好是庄稼成熟的季节。
    　酒之命名为“酒”，蕴含的是庄稼成熟。古代庄稼成熟，必定以其酿酒并以此祭祀祈福，酒代表的是华夏民族的祖先对于丰收的喜悦，即所谓“八月黍成，可为酎酒”。也就是上面《诗经·丰年》所说的“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还有一个和过年有关的民俗，就是倒贴“福”字，中国人对“福”强烈的追求由此可见一斑。普通人理解这个“福”字，认为拥有“一口田”就是“福”。其实，这也和把“年”理解为一种“神”一样毫无根据。实际上，该字右边的“畐”并非今天多数人认为的“一口田”，而是古代酒器符号的变形，从其古代字形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按其古字形，“福”字由表示神祇的“示”字和酒器符号构成，有时候还要加上手形符号。罗振玉《增订殷墟书契考释》：“福为奉尊之祭。致福乃致福酒。”《说文解字今释》引该书：“从两手奉尊导于示前，或省廾，或并省示，即后世之福字。在商则为祭名。”因此，所谓“福”，就是以酒敬神并寻求神的保佑，而《说文解字》正是这样解释的：“福，祐也。”
    　所以，我们就可以回答前面提出的问题了。华夏文化的历史深处，“酒”是“年”的必要要素，所谓“过年”，是通过饮酒、敬酒向天地、万物以及祖宗表达感恩之情，也通过酒来向神和祖宗求福，与此同时，既然要感激祭祀，聚集亲众就是必然的。因此，过年，也意味着合家团圆。
    　一般说来，人类生活都是被产生于原始阶段的某几种习惯、传统或者风俗所左右的。“人类的原始体验意味着本真的、自然的、充分感性的、集体的生活。这种原始体验当其在现实中消逝时，又转而在人类的大脑结构中沉积为各种活生生的无意识‘原型’。”这就是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也就是“人人都必须那样做，不那样做不行”的一种内心驱动。很显然，过年喝酒，就是这样一种属于华夏民族的“集体无意识”。
过年了，你喝什么酒
    　过年了，可以喝洋酒吗？
    　从社会性的角度来看，答案是否定的。洋酒有很多种，葡萄酒、伏特加、威士忌等等，其中葡萄酒是主要的，英文名字叫wine。在西方文化里面，wine一词来源于拉丁语vinum，其义与葡萄有关，其代表的“原始体验”和“集体无意识”，是所谓的“酒神精神”，也叫“狄奥尼索斯（Dionysus）精神”或“巴克斯（Bacchus）精神”，前者是古希腊人的叫法，后者是古罗马人的叫法。狄奥尼索斯是希腊神话中的葡萄种植和葡萄酒酿造的保护神，也是繁殖和欢乐之神。古代西方人祭祀狄奥尼索斯，狂饮葡萄酒，更多的是狂热和性崇拜，并没有中国人敬天法祖式的感恩和祈福。
    　当然，喝什么酒，是个人的自由和选择。在过年时，国人最好的选择还是中国的粮食酿造出的中国酒，尤其是集五谷精华的五粮液，那样才能把你的灵魂引到历史深处，也才能勾起你潜在的激情和浓浓的乡愁。
（作者系宜宾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副教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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